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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試試睡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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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連卿的母親去世得早,因此他十歲就被父親帶入了軍營。雖然是赫連家的獨子,但赫連父待他與其他新兵並無區別。

他將赫連卿安排在新兵營裏,與一眾十來歲的小夥子們同吃同睡。於是在那裏,赫連卿便認識了他此生第一個夥伴,尤萊。

尤萊是一位同他年歲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兒,赫連卿從小就不愛說話,但尤萊及其活潑。二人一個靜一個動,很快便學著軍營裏稍大的士兵們,拜了把子結了兄弟。

但好日子不長,尤其是在戰場上,更是沒有什麽好日子。

原本所有的士兵都要養成一個習慣,那便是在睡覺時,不可進入深度睡眠,需得無時無刻保持高度警惕,以防敵軍偷襲。

赫連卿一直保持著這個良好的習慣,可就在某一日,他誤食了醫者營裏用來鎮定患者的物品,因此那一日他睡得極深。

不巧的是,也是在那一日,恰好碰上敵軍夜裏偷襲。

尤萊和其他士兵比他先醒,而他卻如昏迷了一般,雷打不動。尤萊拼了命地邊對抗著敵軍,邊聲嘶力竭地呼喊他的名字。

終於,赫連卿迷迷糊糊地起身,正在揉著睡意未退的眼睛,忽有一名敵軍找準空隙,猛地向他刺去。

電光火石之間,一個黑色的影子倏而擋在了自己的面前,艷紅的血液流了他滿床,沾得他滿手都是,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一片煞紅。

尤萊替他擋了刀。

後來赫連父及時趕到,這才擊退了突襲的敵軍,可尤萊卻已命絕在了當場,甚至連最後一句話也未曾說出口。

赫連卿永遠記得,尤萊瞑目之前死死抓著自己的手,喉間說不出一個字,可那雙眼睛卻是緊緊盯著他不放。

他並不知曉,尤萊在生命的最後,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麽。

但是,當時的那一幕卻如刀刻斧鑿般,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。以至於之後的十幾年裏,他時常夢見尤萊的那雙眼睛,以及自己滿手的鮮血。

他想,或許是尤萊在怪自己吧,所以這麽多年常常入夢,為的便是時刻提醒自己,永遠不要忘記他是為誰而死的。

尤萊定是很不甘心。

也正因此,赫連卿才將他的隨身匕首帶在身邊,時刻悔過,時刻警醒。

故事聽完,溫若言久久不能言語。

她是在高墻大院裏被捧著長大的,什麽沙場鐵血,戰事殘酷,她只覺得那是對自己遙不可及的東西。

盡管偶爾聽人提起,也只是感嘆一下大黎的武力強盛,除此之外並未有什麽過多的感想。

可如今聽赫連卿講了這麽一個故事,她好像忽然切身感受到了,加諸在赫連卿身上的責任和重擔。

原來身在高處的人,也不一定就過得快活。

思及此,她抿緊了嘴唇飽含心疼地看著他,全然忘記自己方才差點喪命一事,張開了雙臂將他大大方方擁住。

溫若言絲毫未曾察覺,在她擁住的那一瞬間,赫連卿的身體僵硬筆直得如點了穴般。

她輕拍著他結實的背部,細聲安撫道:“我覺得你想錯了,他若是怪你,又怎會替你擋刀?”

說罷,她松開雙臂,一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,“也許你時常夢見他的原因,是因為這把匕首也說不定。你不是說,這把匕首是他從小隨身攜帶之物?那你拿了人家的東西,他定是要找你討回來的。”

赫連卿失笑,知道這只是她用來安慰自己,而編出來的一套說辭而已。不過,這並不妨礙自己配合她。

“嗯,你說的有道理。那不如…我將這把匕首還給他?”

“定然是要還的。“她頓了頓,又問:“你將他的墓設在了京城嗎?”

他搖頭,“並未,我將他的屍骨命人帶回了他的故鄉,是北方一個很遙遠的地方。”

溫若言垂眸沈吟片刻,不知想到了什麽,忽而雙眸發亮地提議道:“不如,你便將它埋在院中那棵槐樹下?如此一來,你還可以每日見到它。”

赫連卿回首望了一眼院中枝繁葉茂的槐樹,輕微鎖了眉頭。

這槐樹離她的房門口也太近了,雖說他不信鬼神之說,但若是事情關系到溫若言,那這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。

他回過頭來,再次提議:“要不,還是換個地方吧。”

“為何?”她仰起脖子,視線越過赫連卿的肩也看向那棵槐樹。

雖然它不如夏季時滿庭芳香,但好歹現下剛剛立秋不久,那枝葉仍是翠綠蔚然,生長得極為漂亮。

於是她嘟了櫻唇,小聲反駁著:“我覺得就埋在這挺好的…”

夫人都這樣說了,他還能說什麽呢?自己到底是簽過條約的,無論如何,也不能同她對著來,只能以後時刻註意著些了。

想罷,他只好輕嘆一聲,應了溫若言的要求。

二人說行動就行動,命下人拿來鏟子之後立刻跑到院中,在那槐樹底下刨了個深坑。

赫連卿將腰間的匕首放進去,用一捧又一捧的土將它徹底埋上。末了,還踩上兩腳好讓它埋得更嚴實一些,免得當真破壞了這院中的風水。

“好了。”她眉眼含笑,轉而看向他道:“那今晚你便試一試吧。”

“嗯?試什麽?”他一時未曾反應過來。

溫若言一派天真地眨巴著杏眼,同他解釋:“當然是試睡覺啊,不然試什麽?”

“……”

某位大將軍的腦中,霎時便聯想到了其他的東西。楞了一瞬後,很不自然地撓了撓額角,“哦…可是,你身上不是還有傷?”

她聞言甚是迷惑,傷?讓他睡覺,同自己的傷有何關系?

懵了片刻後,她終於反應過來,眼前這人指的是什麽意思。

當即惱羞成怒道:“赫!連!卿!你腦子裏在想什麽?!我說的睡覺,是讓你睡覺!”

頓了頓,又深吸一口氣盡量平覆自己的怒火,“你不是說,會時常夢見他嗎?既然已經把匕首埋了,你便再試一試還會不會夢見啊。”

“哦…”他撓撓頭,難得一次露出羞愧的神情來。

溫若言雙手插著腰側,極度無語地睨了他一眼,皺起鼻子重重哼了一聲,“明!日!見!”

說罷,立刻轉身回屋,將大門砰的一聲用力關上。

赫連卿望著她那也不知是被氣得還是被臊得,紅得能滴血的耳垂,唇角不自覺便勾起了些許弧度。而午後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,也隨之消散在沁甜滿盈的空氣中。

日頭越漸下落,轉眼之間已是百鳥歸林,炊煙四起之時。

大將軍府裏也逐漸升騰起飯菜的香味,他們並未像溫若言所說的那般明日見,事實上,他們傍晚便再次見到了面。

溫若言一見到他,先是紅了臉,而後又是嘟起櫻唇,邊哼邊白了他一眼。赫連卿則是垂眸暗笑,並不言語。

二人一同落座在餐桌前,像之前每一次用膳那樣,他將她喜歡吃的菜,全部換到了她的面前。

之前她還是挺受用這一套的,畢竟有美味的食物擺在面前,不吃白不吃。

可這回,她偏偏要拿食物賭氣,將赫連卿換過來的菜通通又擺了回去,看得一旁的小玉和何穆二人雲裏霧裏。

這夫妻倆是下午沒聊好,又吵架啦?

不對,應該說,群主怎麽又單方面生氣了?

實在看不明白發生了何事,二人只好站在一旁裝聾作啞,權當看不見。

“言言,吃這個。”赫連卿夾了一個雞腿,放進溫若言的碗裏,“你太瘦了,若是在漠北,狂風一吹你就被刮跑了。”

她將雞腿又給他夾了回去,看也不看他地道:“你是男人你懂什麽?京城都是以瘦為美的。”

“你已經很美了,不需要再瘦了。”

方才還在耍小脾氣的溫若言,忽然就怔住了。

他這是在……說情話?

可哪有人說情話時,表情像個木頭人的,連語氣裏也不帶半分情緒。他定是順口一說而已,自己若是當了真,那可就糗大了。

想罷,她撇了撇嘴,驀地想起他下午說的話,便難免往不懷好意的方向想去,“按照你腦子裏的想法推斷,你其實是嫌棄我……那什麽平吧?”

他一瞬間有些懵,不是很明白她指的是什麽,便直接問道:“什麽平?”

“……”

氣氛頓時安靜下來,只有溫若言用筷子將碗底戳得咚咚響的聲音,肆無忌憚地響徹在大堂裏。

赫連卿直覺自己有什麽地方說錯了話,卻又不知道到底哪裏說錯了,便只好垂頭,貫徹沈默是金這四個字。

一頓晚飯吃的三個人很是緊張,大氣都不敢出一口。

好不容易用完了晚膳,溫若言蹬蹬蹬地便跨著小步子,急忙回了臥房。

直至已在凈室中洗漱,她仍然沒能消下氣來,反倒越想越氣。這個赫連卿,怎麽腦子裏盡是這些東西?難道他們男人都這樣嗎?

雖說他們二人已成了親,但自己到底是個姑娘家,他怎麽能如此毫不遮掩的,在她面前說那些話呢?

況且,還是在屋外…

溫若言兀自氣憤地洗漱完畢,穿好衣裳回了臥房。熱氣裹挾著她的疲憊一起蒸發在空中,沒一會兒她便困了。

小玉服侍著她上了床,點燃安神熏香後便離開了房內。

屋外皎潔的月亮高懸蒼穹,時間慢慢走向子時,周圍一切夜深人靜,萬籟俱寂。

“尤萊!”

一聲高昂的喊叫霎時劃破了黑夜,重重落在溫若言的耳膜裏。

她揉了揉眼睛坐起,腦中稍微清醒了些後,這才意識到,方才聽到的呼喊不是自己在做夢。

是對面的赫連卿喊的!

想起今日之事,她連外衣和鞋子也來不及穿,慌忙下床,打開門便跑了過去。

只見何穆也被驚醒,正站在門口猶豫著,不知該不該進。而溫若言則想都沒想,直接推開大門邁了進去。

“赫連卿!”她忙向床邊走去,借著月光,依稀能看見赫連卿已經醒了過來,正坐在床頭喘著粗氣。

心中那顆大石頭暫時放了下來,她徐徐走過去坐在床邊,伸出手想安撫他,卻又因今日之事而感到後怕,便又將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。

只出聲詢問:“你還好嗎?認得清我是誰嗎?”

話音剛落,背對著月光的那人二話不說便將她抱住。她看不見他的神色,只能感受到他呼在自己頸窩裏的粗氣,拂得她一陣癢癢。

他抱自己抱得十分用力,似乎要將她揉進懷裏似的。溫若言並未反抗,反倒放心地伸出了手,在他後背輕輕安撫著。

接著,那人沙啞的聲音低低傳來:“言言,留下來陪我,好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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